江予白冷笑一声:“我算过了,他伤已痊愈,可以下床。”
十七闻言一怔,这才惊觉自己于理不合。他慌忙掀被下床,动作太急扯到伤口,疼得眼前发黑。
顾辞一把扶住他:“你... ...”
“无妨。”十七站稳身子,朝江予白抱拳行礼,“江公子。”
江予白盯着他苍白的唇色,忽然从袖中抛来一个瓷瓶。十七下意识接住,触手冰凉。
“玉肌膏,留疤难看。”
十七攥着瓷瓶愣在原地。
“为何...”
“说到底你也是因我而伤,拿着吧不值钱。”
两人一个慌乱,一个冷漠。而身侧的顾辞还一头雾水。
江予白步步走近,视线直直盯在他脸上:“你知道我去深山采药,为何偏要找你陪同吗?”
十七摇头,喉间干涩,说不出话。
“因为...”江予白忽然笑了,“只要和你待在一起,我就能想起一些事。”
十七被他逼得后背撞上床柱,伤口撕裂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
顾辞急忙扶住他,低喝:“江公子,十七伤势未愈,你何必咄咄逼人?”
话落,江予白怒道:“我咄咄逼人,你可知他对我做过什么?!”
顾辞当即怔住,他着实不知十七和这位江公子有何恩怨。
然而无论如何,他与十七才是好友,不论十七往昔究竟做过何事,他都得全力相护。
江予白并未收回情绪,反而逼近一步:“只可惜啊,我脑子里除了你拿剑刺我的画面,其他什么都没有。”
十七呼吸困难,胸口如被巨石压住,愧疚翻涌而上,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张了张嘴,“你来是想... ...”
江予白盯着他发白的脸色,忽然伸手,手中突然亮出一把尖利的短刃:“我若说来杀你,你会如何?”
顾辞一把扣住江予白手腕,急忙呵斥:“够了江公子。”
三人僵持不下。
十七看着胸前的利刃,眉间阵阵苦涩。
以往的过错,该来的还是来了。就算他现在万般后悔,却也没有其他办法。
这本来就是他的错。
什么身不由己什么无可奈何都是借口。
带人杀进江家的是他,陷害逍遥宗的也是他,他做的这些,哪是一条命能还清的?
他后退一步,面朝江予白双膝落地。
这一跪,不仅让顾辞惊愕,连带着江予白瞪大了眼睛。
十七额头抵地,声音嘶哑:“我认罪。”
“江家血债,逍遥宗之祸,皆因我而起。你要杀要剐,我绝不还手。\"
“做牛做马,我都心甘情愿。”
顾辞倒吸一口凉气,想去拉他却被推开。
“只求你...”十七抬起头,眼底血丝密布,“留我一口气,我不想死。”
话落。
江予白手中的利刃当啷落地。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扶住桌沿才没跌倒。
额角青筋暴起,像是有什么在脑中撕扯。
东厢房外,一男子跌跌撞撞冲进书房:“少主!江少爷提着刀往萧公子屋里去了!”
茶盏翻倒,温瑾川霍然起身。
他赶到时,木门大敞着。
十七跪在地上,背脊绷得笔直,后腰的纱布洇出一点血色。
江予白站在他面前,眼眶通红。
“深山... ...是你救的我... ...”江予白声音发颤,“或许没有你,我根本逃不出来。”
温瑾川脚步一顿,停在院外。
“若说偿命,你也还过了。”
十七喉咙发涩,他没听明白,疑惑的看向江予白。
江予白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死太便宜你了,我不会杀你。我要你好好活着,尝遍世间苦楚。”
“也许我的失忆,是上天让我重新活一次的机会。”
“萧淮之,我依然会厌恶你,也做不到接受你。但我... ...可以从此不找你麻烦。”
十七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不敢置信的亮光。
“就这样吧。”江予白垂头,声音渐低,“希望我能一直忘记下去... ...对你,对我,都好。”
话音落下,屋内一片死寂。
温瑾川闻言,竟也有些不敢相信。
他的师弟是做了多大的决定,才能说出这番话来。
深山一事,居然还让十七因祸得福?
若两人恩怨就此打住,那便是再好不过。
理了理姿态后抬脚进门,目光扫过十七苍白的脸,最终停在江予白身上:“说完了?”
江予白没应声,径直往外走,擦肩而过时却被温瑾川扣住手腕。
“师兄还有何指教?”他冷笑。
温瑾川松开手,柔声道:“厨房煨了你喜欢的百合粥,再过半个时辰便可喝了。”
江予白抿唇,停在原地。
温瑾川这才走向十七,嗓音冷硬:“认罪姿势这般敷衍,予白都愿摒弃前嫌,你倒不当回事。”
十七怔住。
顾辞急忙上前:“温公子,十七伤势未愈...”
话未说完,温瑾川已瞥见地上寒光。他抬了抬下巴:“还不捡起来。”
十七恍然,忍着腰间剧痛俯身拾起短刃。
他膝行至江予白跟前,双手将利刃高举过头:“江公子,您的短刃。”
江予白轻笑。
他何尝不懂师兄用意... ...这一接,便是将血海深仇尽数埋葬。
院外梧桐叶落了三片。
“罢了。”
横竖今日...本就是来说清的。江予白终是接过短刃,转身离去。
温瑾川望着师弟远去后,这才弯腰攥住十七胳膊。
少年跪伏的身子被一把提起,随后送至床沿。
温瑾川一句话也不说,也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
十七急忙叫住。
温瑾川冷着脸转身,挑眉道:“我们还有账要算。我再给你七日时间养伤,伤好之后,再来见我。”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去。
木门被关上。
顾辞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温公子是不是生气了?”
十七垂头丧气道:“嗯。得挨顿打了。”
丧气是丧气,可如今因祸得福。他与江予白之间的恩怨再也不会让温瑾川为难。
而他也可以安心留在这百里山林。
顾辞闻言急忙安慰,“不会的,你伤这么重,温公子怎会罚你?”
十七苦笑,指尖紧握被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