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以物相比,公主楼兰的声音似轻风,能够拂去人心头积压的不快。而“她”的声音则似云,温和中透着一种柔软的感觉,软玉温香。
少年没再同“她”争辨些什么,他并不擅长也并不喜欢这种好像希望证明些什么的口舌之争,即使胜了或负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他认为什么是对的,那件事在他的眼底依旧是对的。
如果瞧得清“她”的脸,应该看得见她面上的犹豫。轻轻地,她的声音仿若蚊蝇,但仍旧可以让少年听清。她唤着他的名,小心拥他入怀,只是,她能给予他的,只有冰凉凉的空气。她的孩子,感觉不到暖。
——今天,是楼兰大婚的日子吧?
白衣的少年低低地应了一声。
——你为她除去了面具、重新穿上了白裳,但还是不敢就这样出现在公众的面前么?
“她”含下首。毕竟是一个母亲,“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手臂虚拥着的这个少年,他在颤抖。少年将自己环得更紧了,好像只有这样才会暖和些。忍不住地收紧手臂,然而这样飘渺的白却由少年的躯体中穿过,直让她感觉到几根钢针扎在心口,喉头也哽咽得像被什么堵住。
……凝夜……凝夜,她的孩子呵,她无助且脆弱的孩子……以面具与黑暗来伪装自己的孩子呵,假装坚强,为了在这深宫中护住自己的血亲……这一切一切的造成,尽数来自她的默许……是她,让她的二个孩子变成这副模样……
我的孩子啊,怎样才能够让你相信,我是真的爱你?
不知道这样过去了多久,在黑暗中的人们往往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而在黑暗中的时间往往又过得特别地快。
——残香,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她”轻声问,唯恐惊动了怀中似在沉睡的孩子。
——神女大人,现在已近戌时。
有声音回答。
戌时啊,那这婚礼也该近尾声了。一场无亲人祝福的婚礼么?“她”有些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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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着柔胰,他缓缓举步、重重落下,一步一步地踏上阶梯的顶端。
他多年的追寻,如今就握在他的掌心,但他为何感觉不到喜悦?那抹灿烂的笑嫣,它在他的心底渐渐消散,化作身畔的娇丽容颜。薄雾轻纱后,他的皇后在笑,浅浅地,像解忧的轻风,却拂不去他心底的空。这样风一般的笑容,它拂入空荡荡的室内,更显冷清。这么些年,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就是她这样的笑么?她的手,已经被他握在掌心,那么,接下来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视线扫过附近、或者不远处笑着的人们,他们,是真笑还是假笑?他们是真心为他们祝福,或者已将那深深的毒怨埋入心底没让他发觉?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没有被灭满门的事情发生,父亲与兄长尚且在世,他的婚礼应该不会是这般模样吧?没有这般庞大、也没有这般复杂,甚至他根本不会有机会穿上这属于皇室的华美衣裳。父母亲会慈爱地笑着坐在高堂之上,亲友也会为他送上最真挚的祝福,希望他与他的妻相偕白头、永不分离。
将这一切改变的人,是落缨的皇帝,是承光帝的旨意。即使崔谍怎么样从中作梗,以他的官司职也无能将白家整个灭门而无一朝臣伸出援手。若说没有承光帝的首肯,他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这样的问题,以前他似乎没有想过。为什么没有想过呢?是不愿接受?还是成为帝王的他已然改变?侧首,他忽然想起,自己牵着的正是承光帝的女儿。已经临近那高高阶梯之上的王座,为什么,他会在这样的时候想起多年不愿思索的往事?
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他身侧的美丽女子紧了紧自己的手,看起来为他的面无表情有些忧心,“羽令?”
他没有反应。于是,她伸出另一只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他的眼神,让她感到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