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尔等何干。”威压释出,深沉的男子举步,极之地缓慢地挪动脚步。
随着他的脚步移动,威压亦是愈渐地重了,而这男子,他仿佛是戏耗的猫,步履愈渐地缓慢了。待到他立到他们二人的身前,二人的身形已是无力地伏地,只有手腕尚握紧了剑柄不肯松手。
“汝嫣商奎。”临到了二人的身前,他缓缓地启口。
倒地的二人睁大了眼,透着不敢致信!
“汝嫣商奎。”他又报了一遍,冷酷的面上勾出一抹同样冷冽的弧度,“你刚才要孤回答的,吾之名予。”
他算是有些明白焚涅每每作弄他人时的心情了,既使心底有再多的不愉快,在看到他人更为可笑的模样之时……真的,这种不快似乎能够消散些许。
“此地之事。如尔等有丢弃性命的觉悟,可来寻孤。”前任神殿祭司云璇机,这人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师傅,因此才能够教导出同样德行优秀的弟子。只是火候欠佳,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在其成大器之前将之收为己用,或者斩其双翼,会不会更好?
汝嫣商奎从来不觉自己所为残忍。权力的中心,最为忌讳的便是心慈手软,倘若失足,便是万劫不复!况且,他亦猜想得到,焚涅的想法绝对不会比之自己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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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将时间的沙漏缓缓地倒回几个时辰之前。
天边有曙光乍现,然则为烈焰包裹的森林里却看不到半点的光!浓重的黑烟弥漫在视野可见的任何角落,灼灼烈焰风的鼓舞下大肆地卷上树木的枝干、誓要将它吞噬得片叶不留……
稚鸟扑扇着翅羽,无力地落入滚滚浓烟。躲之不及的兽类痛得满地打滚,却是沾染上更多更多的火焰……森林里充斥着鸟兽的悲鸣与哀号,可是无人回应,无人救得……
森林里有水,只要逃到了水边,就能够抵御这突如其来的灾难!
奔逃的鸟兽不顾一切地投身河流,惊惶之中,甚至不顾自己是否会水!当死神来临之时,还有谁能够想到更多?人亦如此,兽亦如此。
河水被溅起水花,落在岸边少年的身上。漆黑的衣袂,苍白的肤色,紫色的眸子里没有光,一如这片黑烟缭绕的森林。他像是死了,可其实没有,他还有微弱的呼吸。火焰在他很长很长的发上烧灼着,漆黑的衣袂也被卷入火焰之中,他一动不动地卧在那里,连眉也未曾颦起些许,好似完全察觉不到周身的痛……
怎么会感觉不到疼痛?疼,他真的很疼。就像很多年很多年以前,他亲手将烧灼中的烈焰凑近自己的面颊时,一样地疼痛。
他没有挣扎,一点儿也没有。木然的紫色瞳眸里映着的不是噬人的烈焰,而是一个又一个的人,被他在火焰中杀死的人。
他记得,他完全记得……
那一天,是他扯下了江南织造的床幛,它很结实,轻易扯之不断。他把它们扯下来,牢牢地系在床的四脚,他将他们困在里面。然后,是他点起了火,是他狂热地看着屋子的横梁砸下,一边笑着一边拍着手,唱着欢快的曲调。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他想要烧死他的皇兄。他做下了这一切,没有人会放过他的,爹爹不会,这些皇兄的母妃们、以及母妃身后的各方势力更加不会!只有所有的人都死了,这才是一了百了!
可他被救了,只有他被救了……
他活着。为了让他活着,更多更多的人死了……
一个接着一个,是偿还不了的人命。
——凝夜!
——凝夜你醒醒!
一身素白的女子在他的身边惊恐地叫唤着,她在叫她的孩子的名字,她希望他真正地醒来,救救他自己!她遍身的灵力已经恢复,她怕,她怕她若是重新进驻这个身体,他的魂灵会马上被排斥得消亡!
他睁着他茫然的眼,望着虚空的方向。她只能够不停地呼唤,她不知道这一次还能够拿怎样的理由令他睁开双眼!楼兰二字不能够再成为禁锢他的存在,流璃也已经不在这个世间,她还能够拿什么令他有所留恋?!
——求你,救救你自己……
也许是神当真打算放过她的孩子,她的孩子眼睫轻轻地颤动,瞳眸有了些许的焦距。他听到了她的呼唤,他听到了她的呼唤……是么?
——凝夜……
他的神容很平静,平静得让她害怕。忍着遍身的痛楚撑起身来,细若游丝的话语吐出,“忘记了……”
“我忘记了……”
他忘记了,他实际上已经死了。
七年前,神殿中最为隐秘的祭台,他死在了上面。他的躯体早已在祭礼中消失无影,他会感觉自己活着,会听到的心脏的跳动,它们尽皆不是他的。
他使用的,是他的母亲的身体。
他终于记起了这件事情。如果这具身体在这个时候死亡,会怎么样?继那样多的人之后,他又杀了他的母亲吗?又杀了……他与楼兰的母亲?
楼兰,她会哭的吧……
“娘亲……我把身体还给你,好么?”望着虚空中泣不成声的白影,残面的少年缓缓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