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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2 / 2)

孙老师在旁边一脸愧疚,说:“这位学生的家长的确很冲动,现在已经被带到派出所去了。晚些时候,还要麻烦芮忱去做一下口供。”

芮忱才在护士的搀扶下重新躺下来,闻言不禁问:“被警察带走了?”

“嗯。”孙老师看看两位老人家,叹了口气,道,“何瑞的家长报了案,还请了律师,要追究齐骧爸爸的责任。”

芮忱想到何瑞和齐骧两家各自的背景,皱起了眉头。他忽然对外公说:“外公,齐叔叔可能是太生气了,才会一时冲动。我们别追究责任了好不好?”

听到他这么说,所有人都惊诧不已地看着他。

外婆不满道:“不追究责任?我外孙就这么白白地被打吗?什么成年人会连这点自制都没有?又不是街头的小混混。对小孩子也动粗,下手还这么重,这不追究责任能行吗?”

芮忱自己也知道这么说不切实际,只好低下了头。

外公注视着他,良久,他转而问同样眉间紧锁的孙老师:“孙老师,这位齐先生为什么要到学校里来打自己的儿子,还连累到两个孩子。你能够告诉我们吗?”

见状芮忱的心里咯噔了一声,屏住呼吸望向班主任,心里请求她不要说。但班主任紧紧地抿着嘴唇,过了很久,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把前后原因告诉了他们。

芮忱低着眉眼,听班主任告诉两位老人家,自己的好朋友是同性恋。

这次会有家长大动肝火来到学校,导火线是因为齐骧的期中考试成绩下降,数学不及格,齐骧的爸爸在得知儿子成绩后,又不知从哪里知道了齐骧这个学期在外走读,同住的是他的男朋友。

“芮忱也是想要保护同学,才会受到连累。”班主任怜惜地望着芮忱,心疼道,“齐骧那孩子,妈妈三年前去世了。家里原本还有一个哥哥,也是三年前去世了,所以现在家里只有他们父子两个人相依为命。做父亲的,都是望子成龙,一般家长都会反对孩子早恋,更何况跟齐骧谈朋友的还是个男生。齐骧的爸爸是个农民工,没受过良好教育,所以举止上多少会冲动鲁莽一些。虎毒不食子,他也是怒火攻心了才会这样,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却走了弯路。”

走了弯路。芮忱听到这四个字,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

听罢外公外婆都沉默了,芮忱悄悄地望了他们一眼,思忖过后,问:“老师,为什么齐叔叔会说齐骧和他母亲一样都是神经病,这您知道吗?他还说齐骧在长沙给家里丢了脸,这是为什么?”

仿佛没有想到芮忱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或许在班主任的心目中,芮忱是懂事的,不会道人是非,更不会问人是非。孙老师诧异地看着他,顿时看向同样对自己投以疑惑目光的两位老人,为难地舔了舔嘴唇。

外公低着眼睛,语气中略带责备:“芮忱。”

芮忱其实并不打算知道答案,他低下头,声音也低:“对不起。”

半晌,孙老师唏嘘道:“齐骧家里,的确是非常困难的。他哥哥是他们村里出的第一个研究生,去世以前,才读研一。但是三年前他难得回家过个暑假,有一天晚上在家里睡觉的时候……”她突然哽咽了一下,忍了一会儿才说,“被他的母亲拿刀砍死了。”

芮忱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地看着孙老师:“为什么……”

“是精神分裂症?”外公却十分敏感地问。

孙老师微微一怔,看看大家,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家里其他人呢?”芮忱恍恍惚惚地问,“齐骧呢?”

她又是沉默半晌,才说:“那段时间,齐骧和家里的关系不好。没有回家过暑假,所以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的。至于他们的爸爸,在长沙打工。第二天村里人发现死了人,报了案,他们父子两个才从长沙赶回湘潭。齐骧妈妈被带到精神病医院进行治疗,可是没过多久,她想起自己杀了亲生儿子,也自杀了。”

怎么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的事……芮忱从前一直觉得,这样的事情只会写在剧本里,是电视剧和电影里才会有的情节。但是没有想到,竟然发生在自己最喜欢的人身上。

芮忱的心里沉甸甸的,而外公外婆听后却显得无比平静,如同这不足为奇。他这时才意识到,岁月和经历的强大。

“齐骧那时候跟家里人关系不好,跟齐叔叔说的,他让家里人丢脸的那件事有关系吗?”芮忱忍不住追问。

孙老师点点头:“应该也是因为性取向和普通男孩子不一样的关系,齐骧上初中时,在校外认识了一些社会上的同性恋。他和他们去一个同性恋据点玩的时候,正遇到警察扫黄打非,被抓起来了。因为这件事,原本考上的高中差点儿不接收他,他的爸爸去学校里下跪磕头,才没……”

把自己踢打得浑身是伤的硬汉,竟然为了儿子的前途,做出这样的事。芮忱一时间开始怀疑,世上说不定真的有因果轮回,所有的强硬背后都有脆弱,或许谁都没有办法逃脱。

“外婆……”芮忱恳求地望向了老人家。

外婆一眼看穿了他想要说什么,开口拒绝道:“不行。你为了保护同学受了伤,伤害你的人必须受到惩罚。你要明白,任何悲剧的发生都不足以成为伤害别人的理由,无论是不是有意的。芮忱,善良的前提是公正。”

芮忱的心里一堵,看到连外公也目光严厉地注视着自己,只好乖觉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或许是第一次见到芮忱是如何受到家庭教育的,孙老师见状错愕,回过神来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为自己解释说:“难怪芮忱这么早就明事理,是两位老先生教导有方。”

外公的双手背在身后,闻言淡漠地笑了一笑。他弯腰按了一下床头铃,等到护士敲门进来,轻描淡写地交代道:“给芮忱办一下出院手续吧。回头还要带他去一趟派出所。”他转而对芮忱说,“这件事早点结束早安心。齐骧是你的好朋友?”

芮忱忙不迭地点头。

“那我们就不找律师了,私下跟他爸爸谈一谈吧。”他顿了顿,又问,“以后还要跟他做好朋友吗?”

面对外公表面温和的玩笑,芮忱的心中却是一敛。不知道为什么,他隐约感觉到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玩笑,但他也不愿意承认是自己心有疑虑。芮忱抿了抿嘴唇,说:“嗯,他很好。且不说把我打伤的是齐叔叔而不是他,齐叔叔也不是故意的。”

“但是,精神病是会遗传的。”外公说。

万万没有想到外公接下来说的竟然是这句话,芮忱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外公。

外公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和蔼,却没有一丝笑意。久久得不到外孙的回答,他忽然勾起嘴角,说:“道理你都明白,慢慢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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