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视客厅,蔺青梧找不到梁涣兮的身影,疑惑地喊道:“涣兮?”
“我在这儿!”梁涣兮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
刚才和沈东阳发生争执,蔺青梧情绪所致,后来的声音不自觉地大了。他不知道梁涣兮到底听见多少才从厨房出来,现在往厨房走,不免忐忑不安。
还没走进厨房,蔺青梧便闻见普洱的香味。
“姜普洱煮好了?”蔺青梧入内,故作轻松地问。
梁涣兮嗯了一声,倒了满满一只茶盏的茶汤,递给蔺青梧,说:“喝喝看。”
蔺青梧双手碰过茶碗,顿时觉得手心温暖了很多。刚才他出去追沈东阳,身上只穿了单衣,确实冻得不轻。现在,一盏茶饮下去,他的身子顿时变得温暖了。
“怎么样?”梁涣兮问。
“好喝。”姜茶的温暖很快蔓延至蔺青梧的全身,他又喝了一口。
梁涣兮看着他低头喝茶的模样,思忖片刻,说:“姜普洱大概是我最会煮的茶了。”
蔺青梧知道,因为和自己生活在一起,梁涣兮学了很多和茶有关的东西。闻言,他微笑赞许:“嗯,你煮的姜普洱的确很好喝。”他顿了顿,“你不喝吗?”
梁涣兮耸肩,说:“想喝你煮的。”
蔺青梧忍俊不禁,道:“要和我斗茶?”
梁涣兮不答,只是淡淡地笑。
蔺青梧看他不吭声,轻轻白了他一眼,待喝完盏中的茶,说:“行,我煮给你喝。咱们到外头的茶席去吧。”
“好。”梁涣兮拿起那块茶饼,“我弹琴给你听。”
不知何时,门内遗落的雪水已经干透。
屋内被炉火烘着,幸有茶汤沸腾,才不至于干燥。
蔺青梧发现,梁涣兮拿出的茶饼是他们在生日时才喝的那饼,不知他是无意还是有心。
看梁涣兮在蒲团上盘起腿,将古琴放在膝上,若有所思地弹出散音,蔺青梧没有马上问出口。
茶席的用香是秋天时的干桂花,放在香器上慢慢地烤着,香气清淡中带着甜美,倒是配一壶香甜的姜普洱。
蔺青梧捣碎红糖,放在一旁,开始切生姜丝。
铸铁壶里的水沸腾了,咕噜咕噜地响,仿佛和梁涣兮的琴音相呼应。
蔺青梧的心太安静,竟无法相信就在不久前,自己和沈东阳在茶席旁发生那么大的争执。
想到沈东阳的话,蔺青梧又开始烦恼。他自省着,沈东阳说出那样的话情有可原,谁让他这些年来,没有在梁涣兮的面前给他一个“名分”呢?以前,他总说梁涣兮还小,但现在呢?如果他永远有理由不把实情告诉梁涣兮,那么也难怪沈东阳会那样想了。
许是梁涣兮的琴音淡泊悠远,蔺青梧听了片刻,竟又将先前的郁郁暂且放下了。
他一心一意地煮着一壶姜普洱,直至闻见茶汤的甜和暖,忽然想起多年前的某个深夜,自己曾给小小的梁涣兮煮过这样的一碗汤。
那天晚上,是他主动对梁涣兮说,他们要到一个陌生的、没有人认得他们的地方去。他说他想和梁涣兮像亲生父子般生活,也承诺那样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把他们分开。
那时,他还没有重新遇到沈东阳,当真以为自己将和这个孩子一起共度余生。可是事情怎么会演化到如今这个地步?是他太贪心,有了梁涣兮,还想要沈东阳吗?
蔺青梧眉头紧皱。他倒出香气袅袅的茶汤,抬头发现梁涣兮不知何时已经看着自己,不由得一愣。
“刚才的曲子,叫什么名字?”蔺青梧问。
“《鸥鹭忘机》。”梁涣兮把琴放回琴案上,接过蔺青梧递来的茶。
蔺青梧称赞道:“弹得真好,听着让人心安。”
对此,梁涣兮只是淡淡地笑了一笑。他喝了两口茶,想了想,说:“还记得第一次喝姜普洱的时候,那天也挺冷的。”
没想到他同样想到那个晚上,蔺青梧错愕。那时的梁涣兮还那么小,兴奋过头,一股脑地往他的怀里钻。可是现在呢?蔺青梧不得不承认,时光荏苒,现在的梁涣兮早不是当年的模样了。
思及此,蔺青梧赧然地笑了笑,说:“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娃娃。时间过得真快。”
闻言,梁涣兮轻微地蹙了蹙眉。俄顷,他喊道:“爸。”
“嗯?”蔺青梧下意识地应了,对上梁涣兮的眼睛,才是一怔。
“你那时候说的话,还作数吗?”凝视着他的眼,梁涣兮问。
蔺青梧听了,心头不由得微微颤动。看着这双眼睛,蔺青梧想起当年他满面期盼和感动的模样,好像一切都没有变。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出,微笑说:“当然作数,永远不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