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欣收回思绪，道：“伐虎请问。”
——汝可记得，景乃半天，何以堪比神？
“……”
睚欣二度哑然。
世间自黑白中诞生，白景的确只是梦兆里分离出来的其中一半。
诚如伐虎神所说，他的确只是其中一半的天，的确无法与神做比。
命相天道向他提问十余载，都未曾提出一个他无法回答的问题。伐虎只不过向他提了一个问题，他却无法给出答案。难怪天与神自古以来便是敌人，自古以来最了解自身的从来不是自己，而是敌人。
可他不能不答。
也不敢不答。
若他不答，亦或答错，珞殷就得死。
天命无我，一念百转。
沉思对他而言不过是不及千分之一个转瞬，便想出了唯一能答的法子。
“伐虎向天提问，天也当问之。”
——汝问。
他问：
“化身神树遍植天下的生蛇莫非不是神？
“堕入人间灵肉分离的苍龙莫非不是神？
“失去天都御座的麒麟莫非不是神？
“为伐虎悲痛的鸷鸟莫非不是神？
“缺少碎片的你莫非也不是神？”
他连续向神祇提出五个问题，每一个都让伐虎神无言以对。
六灵神早已不复当初，它们既存于世，亦不存于世。
伐虎神质疑白景为天的资格，白景也同样质疑残缺伐虎丧失了为神的资格。
两方各不相让，相互沉寂对视。
神祇答不出白景所提出的任何一问，白景却能继续发问。
“伐虎说我不是完整的天，不足以跟神祇做比。神有六位，才足以与天同齐。作为六者之一的你，缺少了碎片的你，亦不是完整的神，岂不是更没有资格与白景作比？”
伐虎被问得瞪大了灰色眼瞳。
“天已发问，胆敢不答？”
得不到回答的白景厉声叱喝。
“说啊，伐虎！”
伐虎神被叱得一震，一双灰眸无比惊愕地看向白景，仿若在看这世间最可怕的怪物。
极短地静默过后，伐虎神喉间发出了宛如骤风的笑声。
那声音如利刃般撕扯耳膜，从人的耳朵里向外涌出，刺得人生疼，又横贯四面八方，宛如能击碎大地苍穹。
伐虎神笑了许久才出声。
——白景为天，吾为神祇。
睚欣：“……”
睚欣难以置信地想，伐虎神竟然承认了白景是完整的天，承认其凌驾于自身之上了。
可伐虎的话语并未就此终止。
它感慨。
——尔为白景，千载未遇。
“非也。”
睚欣反驳。
“遇与不遇，与我无干，乃为天定。”
——妙！
这一次，伐虎神没有发出撕裂耳膜的笑声，而是发出颓败般的咕哝声。
——汝诡辩之妙，匪夷所思。
“伐虎。”
——何？
“暂且留下碎片，可好？”
——何故执着吾之碎片？
“逆天。”
——逆天？
“逆天。”
——白景逆天？
“是。”
——白景即天，为何逆己？
“众生得三：一为天命，二为天意，三为天启。三者合一，乃为天机。”
——天机何解？
“天机不可泄露。”
伐虎神再怔。
自伐虎神降世，历经数万万载，从未遭遇能诡辩到这般地步、让它几度无言以对的白景。
伐虎神没有气恼，而仿若花费了无以计数的时间，才从凡愚遍地的世间拾获了唯一件值得惦念的世间至宝，久久不愿从月白轮廓上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