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怎么办呢?要不要吃点退烧药?”张妈急得团团转,“怎么会发烧呢?养生茶一直没断的啊……”
苏梨把自己裹成一颗球,重重打了个喷嚏。
“不吃药。”苏梨小声道,“替我请医生来。”
“小梨。”楚父站在床边欲言又止,“烧不重,你不要太担心……”
“可我病了,我是个病人。”
“你的病根本没那么严重……”
“不行,我很容易死的。”苏梨扯住被子盖住了自己,“我妈妈就是这样死的!”
一时间,整个房间安静无比。
过了好久,苏詹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盯着高高耸起的被褥,眼里闪过晦涩:“好吧,我打电话给杜医生。”
事实证明,请医生的决定是非常明智的。
等到徐医生赶到苏家的时候,苏梨的烧已经到了38.5,她整个人睡得迷迷糊糊,眼泪混着鼻涕不断,意识也有些模糊不清。
徐医生量了体温,道:“还是先送去医院吧?”
好在苏家距离医院并不远,十几分钟之后,苏梨就被送到了秋山医院。一系列的血检坐下来,所有的指标都显示苏梨的身体指征完全正常,血液中检查到少许的炎症指标却并不十分厉害,不足以诱发这样的高温。
可偏偏,苏梨就是持续高烧,昏迷不醒。
医生们一筹莫展。
苏詹急得团团转:“徐医生,小梨她怎么……”
徐医生问:“我记得苏梨小时候有过焦虑症?”
苏詹点点头:“是,不过……当年她的母亲……意外身亡,她表现出过情绪失控,可是后来在心理医生的干预下已经好了……”
徐医生摇摇头:“并不是这样简单的苏先生,心理疾病是一颗种子,并没有完全治愈的概念。当然,苏梨这些年表现得很好。”他问苏詹,“她最近睡眠好不好?生活有什么变故吗?”
“她……”苏詹深吸了一口气。
他想起苏梨不止一次地提过黑眼圈的事情。
他原本以为只是她例行的撒娇企图蒙混过关,可是如果苏梨并没有夸大自己的生存状态,那她大约有一个月没有过足够的睡眠了……
“……是我操之过急了。”
“其实苏梨之前的状况也并不是完全的健康,不过心理情绪房门的问题宜疏不宜堵,还是要解决她的源头病症。”徐医生看着苏詹,“苏先生,你也不用自责,其实你看起来比苏梨脸色还要差。”
……
苏詹沉默地坐在医院的走廊上。
好久,他才叹了一口气。
“我和小梨的母亲,很多年前就已经离婚了。”苏詹低道,“我的父母很憎恶小梨的母亲,所以对她的解释是她母亲因病过世多年,直到他们过世之前,我都不敢告诉小梨真相。”
“可是这和苏梨的焦虑有什么关系?”
“小梨遗传了她母亲的体质,心脏长在右胸,她一直觉得自己会和她母亲一样命不长久。”
“镜面人?”徐医生问。
“……是。”
徐医生想了想,低道:“理论上并不十分影响健康。”
苏詹叹息:“只是很罕见。”
苏梨遗传了她母亲最独特的体质,心脏在右边,肝脏在左边,所有的腹腔器官都与正常人相反,就像镜子一样。传说中,胚胎发育的时候位点发生突变,几百万分之一的概率才会出现一例镜面人。
可是就是这样几百万分之一的两个女人,同时来到他的生命里。
苏梨这一场烧持续了十几个小时,苏詹一直衣不解带,守在苏梨的床头。
等到高烧退了,苏梨却没有迅速清醒,而是直接进入了睡眠状态。
她在医院里睡了足足的一大觉,醒来的时候的时候病房里面空无一人,四周安静而又祥和。
苏梨其实很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她天生就是焦虑的性格,在很多时候都是悲观主义者。在过去的十七年履历中,医院是除了家以外,能带给她最多安心的地方。
精密的仪器,刺鼻的消毒水,还有来来往往的护士和医生。
她在这里能够得到微妙的安全感,就好像是蜗牛找到了它的壳。
“小梨……”苏詹一直守在病房里,看见苏梨已经睁开了眼睛,关切地走到了床边。
“我还好。”苏梨看见父亲浓重的黑眼圈,想了想,问他,“医生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一切正常。”苏詹松了口气。
苏梨却摇摇头:“我不正常的。”
她的心脏长在右边,肝脏长在左边,这一具身体和大部分人相比都不是很正常。她唯一认识的有相同病症的那个人是她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人世,不论如何她都是不正常的。
苏詹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苏梨躺在床上,脑海里思维转了千百遍,小心试探:“爸爸,补课好累哦。”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是不是足够的狼狈,不过很显然,现在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如果说跟爸爸还有一丁点回旋的可能性的话,那么只可能是现在。
苏詹果然皱起了眉头,眼神里流露出动摇的颜色。
苏梨在床上支撑起身体,抬起惨兮兮的小脸:“爸爸……”
苏詹站在苏梨的床头,他的脸色要比往常苍白许多,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苏梨。”他连名带姓地叫她的名字,“你的这些小心思,花在学习上能保送清北吧?”
苏梨:“……”
苏梨坦荡荡地回望他。
她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被发现又如何?
苏詹看她一脸破罐子破摔的样子,疲惫地叹了口气:“陆倾,进来吧。”
——啊?
苏梨顺着苏詹的目光望向病房的门口,果然看见有个颀长的身影。
他穿着洗得泛白的校服,安静地倚靠在墙边,不知道保持那个姿势多久了,此刻听见声响抬起头来,露出一双寂静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