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感觉自己的脑袋还是一团浆糊。
她发愣时,陆倾已经脱下了身上的旧校服,把它铺在了电梯口靠墙的空地上,坦坦荡荡地坐了上去。
“对不起啊。”苏梨又一次小声道歉,“我没有控制好自己。”
陆倾抬起头来看着苏梨,他一直知道苏梨是个翻车鱼性格,胆小得就像是老鼠,但是她刚才的模样显然不是胆小可以囊括的了。
“没关系。”陆倾想了想道。
他只占用了一个小角落,剩下大半像是刻意留出的空间。
苏梨踟蹰了一会儿,挨着他坐下了。
指尖和指尖相触,苏梨窘迫得想要钻地洞。
“……住院部的负一楼,是太平间。”
苏梨想了想,小声地解释。
苏梨原本以为的陆倾会嘲讽她的胆小,但是并没有。
微弱的灯光下,陆倾的脸上的表情往常那样温煦而又安静,就像是在讲习题的时候他从来不嘲讽她提出的小学数学题,只是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她凌乱的话语间整理出背后的思维破绽。
他好像看穿了她所有的举动与心思,并且等待着她给出一个答案。
苏梨低着头,犹豫了一会儿,才迟迟道:“我妈妈很早就过世了,书上说过世的人都在天堂。”她吃力地开口,“小时候不知道天堂是哪里……后来有一回住院,我听护士说,在医院过世的人都在太平间。”
陆倾一怔。
苏梨脸上的神情更加窘迫:“后来,我就偷偷地自己找到了太平间……爸爸没有找到我就报了警,我……一个人在太平间躲过了一个晚上。”
小小年纪的她还没有鬼魂可怕的意识,只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人死了之后并不是睡在床上,而是会会被放进小小的格子里,原来人死后安歇的地方那么冷。
一个晚上,停尸间里总共送来三位死者。
等到警察把医院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停尸间里找到了失落的苏梨时,苏梨已经的发起了高烧,意识不清了。
“那时候其实没觉得有多可怕,只是感觉有些奇怪。”苏梨小声说,“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时间越久好像越记忆深刻……”
也许人类的心理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事物。
最开始并不十分震撼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流转,慢慢地会在原来的位置慢慢长出黑洞,所有情绪都会被放大,到后来那些记忆的片段就成了梦魇。
“……我其实不信有鬼。”苏梨嘟囔。
“你害怕的是死亡。”陆倾轻声道。
“……嗯。”
苏梨蜷缩起了身体。
负一层确实很冷,她也……还是很紧张。
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右胸口里跳动,每一下都提醒着她,她距离这个负一层的地下世界其实并不远。
也许是在妈妈过世的年纪,也许会更早,每一次的意外与疾病都将会带她来到这里地方,装进那个小小的格子里。
从此与世隔绝,再也没有任何知觉。
只要一想到这些,她就忍不住地出汗,特别是想到刚刚如果她如果一开始就是坐这一个电梯到22楼,那么现在坠落到负一层……她是不是已经横死了?
苏梨的呼吸又急促起来。
陆倾的余光看见她的模样,思索了一会儿,低道:“你想知道我的童年么?”
“……嗯?”
苏梨抽回纷乱的思维。
“孤儿,换了三家寄养家庭,小学辍学过两次。”陆倾抬眼,仿佛是在说今天的天气般,语气甚至透出一点散漫,“第四家寄养家庭就是你现在看到的,父亲赌博酗酒,母亲常年住院。”
他竟然是孤儿么?
苏梨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你为什么不……”
她想说你为什么不再换一家,可是说不出口,这太无礼了。
“并不是每一株植物都生长在温室花园里,”陆倾轻道,“有的植物出生时种子落在戈壁上,发芽时没有遇上能扎根的土壤,成长时从未遇见过阳光,活着的时候离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很远,全力以赴才能够简简单单地存活。”
苏梨呆呆地望着陆倾。
他的声音很轻缓,仿佛是在诉说着童话故事。
昏暗的应急灯光下,他的眼眸里闪耀着稀微的光。长长的眼睫在他的脸颊上投射下一片阴影,就像是黑夜里的蛾,振翅停驻。
“一定很辛苦吧。”
沉默了许久,苏梨轻声说。
她总是觉得他身上总有一点化不开的氤氲潮湿,不论他笑得多温暖都遮掩不了,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在泥沼中挣扎的痕迹,穿越多少年都挥之不去的阴霾。
陆倾的眼睫颤了颤。
他大概没有预想过苏梨这样的回应,愣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嗯,很辛苦。”
在那些无望的岁月里,生命仿佛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干涸。
许多年许多年,才得以遇见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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