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倾轻道：“我知道。”
“……”
知道你还写？！
陆倾的目光掠过苏梨的脸，轻声道：“嗯，我竞聘上岗。”
他的声音轻缓温和，甚至透着一点点的无辜。
苏梨却从他眼底看出了一点肆无忌惮的光。
是了。
就是有那么一种人，端着一张温和有礼的脸，堂而皇之做着耍流氓的事。
周一的早自习，杜晓晓偷偷捶课桌。
不出所料，养生组的宣传栏遭到了所有师生的围观。
宣传年年有，一般只有美术小组才会直接上手绘，实验a班养生小组以诡异的姿态强势出位，并不意外地成为了最佳宣传的热门推选。
主美是苏梨。
许多同学对苏梨这个名字还有些陌生。
很快就会被围观群众善意提醒：“就是那个‘一幢楼’。”
懵圈的同学恍然大悟：“可是她看起来并不像传闻中的……”
传闻中，捐楼入a班的富二代一幢楼是个不学无术的病秧子，现在看来说不定那些只是谣传而已，也许人家压根就是个美术特长生？
毕竟本来实验a班就是特长班啊。
彼时许妄言已经挤到了人群中，把整个宣传展台360°拍成了照片，发到了果园群里。
杜晓晓在课桌上竖起了新华词典，偷偷地用手机放大照片，忽然间发现了异样：“怎么只有13个成员名……诶？陆倾呢？还少了许妄言？”
杜晓晓望向苏梨。
苏梨已经在课桌上缩成蘑菇，低着头，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一副心虚的模样。
杜晓晓瞪眼：“你不要告诉我，你忘记写上陆倾了。”
苏梨低着头小声说：“……没有。”
杜晓晓：“所以你是故意没有写陆倾？”
苏梨简直想要找地缝钻。
她不知道该怎么向杜晓晓解释，她不是故意没有写，她是……趁着周五放学的时候一个人偷偷去了活动室，把挂着“副队长”连同陆倾那个扎眼的名字一起给擦掉了。
谁知道现世报来得那么早。
她现在都不敢抬起头，就怕一抬头就看见陆倾的目光……
苏梨艰涩地解释：“陆倾他想要竞选副队长，所以目前他们的位置还不确定……”
竟然是因为这个荒谬的理由？
杜晓晓满脸莫名其妙：“可是，你不是对陆倾有好感吗？近水楼台不是更好吗？”
苏梨的声音轻如蚊呐：“也没有……”
杜晓晓翻白眼：“拜托，你就差在脑门上插一块牌子‘本小姐要泡陆倾’了好吗？”
苏梨：“……”
语文课上。
果园群里面的回应了了。
毕竟是上课时间，好像没有人发现小组成员名单的猫腻。
在上课时堂而皇之偷看陆倾，已经变成了的苏梨习以为常的事情。
语文老师在课堂上讲《越人歌》，刚好讲到“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陆倾正俯身在课桌上写着什么，眼睫低垂，脖颈弯成安静的弧线。
其实也并不是全然单纯的好感吧？
苏梨在心底偷偷地为自己和陆倾的关系画了一个圈，圈里是爱慕，圈外是路人，陆倾好像就站在那条最窄小的边界上。
她确实为他所吸引。
但是与其说是爱慕，不如说是向往。
他就像一棵树，宁静美好的绿叶之下藏着狰狞的枝干，那是她没有的活着的姿态。
这到底算不算倾慕呢？
周三，版宣竞赛宣布结果，养生组并不意外获得了金奖。
这将是市一中高三年级最后的一次大型的兴趣团队赛，所以学校为前三名准备了丰厚的奖品，连同奖状一起装满了整整一个箱子。
苏梨作为队长去领奖，抱着箱子吃力地往门口走。
“苏梨。”教务主任教主她，“你留下。”
很快，教务处里就剩下了苏梨。
苏梨对教务处办公室实在有些阴影，抱着箱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只能呆呆伫立在原地。
……好重。
苏梨在心底哀嚎。
抱着箱子的指尖都勒出了白色的印记。
“苏梨，我听白老师说你的美术功底不错。”教务处主任难得用正眼看苏梨，声音倒是很温和。
“……白老师？”
“白老师是我们学校的美术老师，怎么，你不认识？”
苏梨的脑海中电光火石，忽然记起了活动大楼二楼那个借颜料的年轻男人。
白……沐君？
苏梨依稀记得这个名字。
她在入学的时候见过课表，市一中的高三年级理论上应该有美术课，美术老师的名字就叫白沐君。不过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美术课大致上等同于自修课，所以她并没有见过这个传说中的美术老师。
“白老师有意向招募你加入美术特长班，你愿意吗？”
美术特长班？
苏梨想了想，摇摇头：“对不起，我不想加入。”
教务处主任没有想过苏梨会拒绝，他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地中海在日光灯下闪闪发光：“苏梨，你应该知道你们a班是特长班，白老师是个非常出色的画家，你……”
苏梨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不过不是因为紧张，而是箱子实在是太重了。
恐怕再有半分钟，她的手指头就要脱力散架了……
“苏梨？”教务处主任的眼镜反光。
苏梨吃力地开口：“可我对画画没有兴趣……”
“作为艺术生，将来你的高考可以直接走艺考通道。”教务处主任道，“而且白老师不仅仅只是个简单的美术老师，你知道你放弃的是什么机会吗？”
“……我知道。”
她学了三年画画，但是那个年轻男人的绘画功底很显然不是一个高中美术老师的水准。
可是她真的不想去做小白鼠，去实验验证一下颜料会不会致癌。
五分钟后，苏梨在教务处主任“孺子不可教”的目光中走出办公室。
她如释重负，把箱子放在了地上，借着光滑的地面，直接把箱子推去了编程小组的活动室。反正养生小组的成员和编程小组的成员重合率惊人，她只要把自己的和杜晓晓的奖品拿回教室就可以了。
苏梨像是蚂蚁，把笨重的箱子推到了门口。
推开活动室门，她才发现时机好像不巧，编程组的成员正围坐成一圈在开会。陆倾站在讲台上，卷着袖口，用激光笔仔细都讲解上一次比赛设计图后续改进方案。
忽然间教室门被打开，会议被迫中断。
陆倾望着苏梨，眉宇间闪过一丝诧异。
“苏梨。”他的声音轻微，带了一点点疑惑。
“……”苏梨说不出话。
她这几天避开了所有陆倾出没的场合，没有想到会这样撞上。
此刻她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鬓边的碎发全部黏到了脸颊上，诧异的眼睛瞪得滚圆，就是误闯入猎场的兔子。
两两相望。
短暂的僵持，瞿愿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低头笑了出来，温声道：“队长好。”
队长一点也不好啊。
苏梨在心底为自己点了一盏蜡烛，众目睽睽之下尴尬解释：“那个……养生组的版宣得了金奖，这是学校给的……种类很多但是比较混乱……你们缺什么就……”
苏梨语无伦次。
她从小到大搬重物的体验实在是非常有限，现在感觉整个肺部好像要炸开一样。
“哇塞奖品吗！”
许妄言欢呼了一声，拖着箱子去了一边。
其余人纷纷跟上。
唯有陆倾的目光仍然停留在苏梨的身上，他盯着苏梨上下起伏的肩膀，轻声道：“慢慢呼吸，别着急。”
苏梨真的听话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
好像真的好了一点点。
呼吸虽然调节过来了，但是尴尬的感觉却更甚。
……主要是因为她是做贼心虚的这一方。
陆倾温存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她真的感觉到了他的幽怨像是鬼魂，一点一点地渗透她的脊椎。
陆倾：……
苏梨：…………
“奖品不是很好哈……”苏梨尴尬道，“你们随意挑。”
箱子里的团队金奖奖品大多是一些实用的文具，毕竟比赛的级别和机器人编程组日常参加的比赛差别就像是冥王星到地球的距离那么远。
“放学了，我先回家了……”
陆倾目送苏梨的背影离开教室，一直到她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回过头，陆倾发现小组成员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促狭。
如果目光化成二次元解析，陆倾的身边应该围满了“e……”。
“散会。”陆倾淡道。
“来八卦吗？新鲜出炉的，答对我就去把你名字刷上油漆，保管擦不掉。”许妄言说。
“滚。”陆倾说。
小组成员大概有胆量公然调侃陆倾的不多，大家就在一阵粉红泡泡的目光中渐渐散去。
胆子最大的瞿愿留在教室，继续调戏队长。
瞿愿：“你家树懒妹妹早上在群里面解释了名字的事情，说是因为职位还不明晰，暂时你和许妄言都不写上去。”
陆倾沉默。
瞿愿咧嘴：“你这个表情是在说，宝宝生气。”
陆倾若无其事地移回视线。
哟，竟然没否认啊。
瞿愿伸了个懒腰，纵身一跃坐上讲台：“听说最近树懒妹妹在补习小学数学，想和你上同一个大学呢。”
陆倾背对着瞿愿，正细心地擦去白板上的墨迹。
一笔一笔，慢条斯理，仿佛是有无尽的耐心，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瞿愿。
瞿愿已经和陆倾做了三年队友，对他的微表情了如指掌。眼下这种反应叫做“寡人心情不错，你可以继续说”，于是瞿愿对着陆倾的后脑勺挑眉：“树懒妹妹好像被人欺负了，上周四，书都给撕了。”
陆倾手里的黑板擦微微停滞。
瞿愿慢条斯理道：“七班的，叫季柔。”
“我知道。”陆倾淡道。
“你给小树懒添了不少麻烦啊陆队。”瞿愿盯着陆倾的脊背，悠悠道，“你这个祸水。”
陆倾：……
好久，陆倾手里的黑板擦又匀速活动了起来。
陆倾：“我会处理。”
苏梨的新书包要比上一个书包小许多。
她原本的书包是根据她的身高设计的，每天带上一半科目的书籍，既在她的肩膀负重范围内，又能起到一定的负重运动功效。
新书包的体积小小的，只够容纳下当天的作业课本，书包的材质则是特指的，关键的时候能够抵御住一般的水果刀攻击。
除此之外，她还问程单借了一套录音设备。
面交地点约在了市一中外的一家冷饮店。
久违的程单带着大耳塞，穿着花里胡哨的迷彩，吊儿郎当坐到了苏梨的对面，一落座就吸引去了整个冷饮店在座顾客的目光。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录音笔，丢到了苏梨的怀里。
苏梨手忙脚乱接过。
程单望着苏梨，就像是在看虫子：“有没有必要这么麻烦？”
程单是苏梨的老同学，从幼儿园到高中的那一种。
程单点了一杯啤酒，看着面前抱着纯牛奶一小口一小口灌的苏梨本梨，忽然觉得她好像有些变化——她看起来，是不是，胖了一点点？
程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眯着眼睛仔细判断了几秒钟，最后上了手。
他越过小圆桌，整个身体趴在了桌子上，伸出手一把掐住了苏梨的脸蛋，用力地捏了捏她白皙的脸颊，终于确定手上的感觉确实比记忆中厚实了一点点。
“卧槽？市一中伙食那么好？”
程单不可置信地又捏了几下。
中午时分，冷饮店里面大多是市一中的女生。许多人对苏梨有印象，不由地好奇多看了两眼。
有人举起手机，对着苏梨偷偷按下了快门键。
苏梨浑然不觉，她只觉得自己的脸颊都要被程单扯得变形了：“疼啊——”
程单勉强收了手，望着惨兮兮脸的苏梨，认真建议：“我说梨子啊，你这是不是自作自受？”
夏天的时候苏梨忽然不告而别，转学到了的市一中，他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面。没有想到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因为她在市一中的小巷口被人堵了还被人欺负了。
作为h市国际高中的风云混混，程单觉得自己的脸似乎也被扇到了一点点。
“我帮你去出口气？”程单一脸不可救药的表情，“你光录音有什么用？”
苏梨摇摇头。
程单叹息：“谁让你要转学，你在我们学校明明可以横着走。”
苏梨小心地把录音笔收进书包里，抬起头朝着程单说：“我又不是螃蟹，为什么要横着走？”
程单：“……”
周围好奇的目光显然在增多。
苏梨看了一眼手表，一口喝完了牛奶：“快上课了，我得先学校了。”
程单莫名：“不是才午休时间吗？”
苏梨皱着眉头说：“下午有数学单元测验，我还有几个公式没有复习。”
程单：“……”
程单的三观碎裂了。
如果不是眼前的女孩子明明长着苏梨的脑袋，他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下了的蒙汗药产生幻觉了——开什么玩笑？他苏大小姐的词典里面什么时候有过数学两个字？
她看见数学老师都是当感冒病毒绕的好吗！
苏梨在他面前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了一中的校门口。程单浑浑噩噩地打开微信，点开苏梨头像，问她：“喂，我们刚才是见面了吧？刚才是你吧？”
过了一会儿，苏梨回复：“你是笨蛋吗，程螃蟹？”
程单：“…………”
这个魔幻的世界。
苏梨从此用上了录音笔。
特制超长待机的录音笔可以支持十二个小时的待机时间，她把它放在了小书包的夹层里面，除了在校的时间，日常就让它保持着开机状态。
每一天，录音笔都录下她的生活。
早晨时和父亲告别，父亲在她耳边说：“怎么你还没收拾好陆倾？”
课间时许妄言在教室后面鬼哭狼嚎：“风吹啊吹啊，吹得我信号浪~浪里个浪~洪湖水呀~”
放学时与陆倾擦肩而过，他淡淡的一句：“苏梨。”
……
陆倾好像很喜欢叫她的名字。
大部分时候，其实没有意义，他就只是确定她存在一样叫一声苏梨，然后让被叫的人忐忑心跳原地局促，最后仓皇得想要原地起飞。
也许是学霸的语言更加言简意赅呢？
苏梨发现录音笔最大的功效，大概是把陆倾不同语气的“苏梨”给录了下来。
她坚信，有朝一日把所有的“苏梨”剪辑出来，大概听起来会像招魂。
……
录音笔把苏梨所有的生活都记录了下来，唯独没有抓捕到真正的目标人物——那个叫季柔的女孩子。她从那天起，好像消失了一样，就连在学校里都没有见过。
日子好像真的渐渐地归于了平淡。
苏梨既感到庆幸，又觉得有些失落。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战士已经配上了枪，猎人已经设置好了陷阱，就等着目标进入狩猎范围，可是目标却不见了。
“或许陆倾帮你说情去了？她迷途知返了？”杜晓晓猜测。
苏梨摇摇头。
她并不觉得那个叫季柔的女孩子会是个好脾气的人，可是她确确实实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
杜晓晓不以为然，她对另一件事情充满了兴趣，抓着苏梨咬耳朵：“你知道吗，听说陆倾被数学老师邀请加入了期末出题组。”
苏梨茫然问：“……什么是期末出题组？”
杜晓晓说：“一中每年的期末考试都是自主命题，由每个班的老师轮流出题。但是从去年开始校长突发奇想，邀请年级前十参加出题。”
苏梨：“那不是很容易泄题吗？”
杜晓晓拍大腿：“是啊！所以每次出题人都是严格保密的，但是今年有风声传出来，说是陆倾！”
……那这保密工作还真不怎么样。
苏梨默默想。
杜晓晓的激动地手舞足蹈：“如果是陆倾的话，小梨子，我们今年能不能过一个好年就寄托在你一个人身上了啊，你去牺牲一下色相，把陆倾给这样那样，然后那样那样——”
苏梨：“……”
杜晓晓：“去嘛去嘛，对方是陆倾，还指不定是吃亏还是赚呢。”
苏梨：“…………”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开始到五号日更一万，祝我好运……看小说，就来！ 速度飞快哦，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