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办公室的隔壁教室，机器人编程小组确实已经等待了很久。
陆倾走进教室的时候，小组成员们正聚在一起打游戏。这场游戏显然许妄言是主力，所有人围在他的周围，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手机屏幕，赫然把教室里另一个不速之客晾在了一旁。
那个不速之客就坐在他们身后，因为冷落而脸色铁青。
“季柔？”陆倾诧异出声。
季柔看见了陆倾，身上的阴霾一扫而空：“陆倾！”
编程组的成员齐刷刷抬头，冷漠地盯着季柔的变脸大法。
他们对季柔完全没有好感。
苏梨和她的过节早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年级，她仗势欺人，不仅撕了苏梨的所有课本，甚至还把苏梨打得进了医院，这样的人现在却装出一副小白菜的模样。
——呵呵。
编程组的鄙夷目光涵盖了他们自家老大陆倾。
陆倾置若罔闻，走到了季柔的面前，轻声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季柔笑得灿烂：“等你啊，我这次考试考得很不错，请你喝奶茶好不好？”
陆倾说：“我不吃甜食。”
“那就点乌龙茶！”说话间季柔的手腕已经挽上了陆倾的胳膊，“总之就是庆祝一下嘛。”
陆倾把她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拉了下来：“不去。”
“……陆倾？”
季柔从来没有想过会遭到陆倾的拒绝。
毕竟这些天，她的所有要求陆倾几乎全部都答应了，就连……某些不太厚道的事情，陆倾虽然没有明确答应和配合，但是却也没有刻意刁难。
毕竟陆倾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季柔看了一眼编程小组其他人，犹豫道：“陆倾，如果你们有集体活动，我也可以……”
陆倾想了想，道：“确实有，不过是养生组的集体活动。”
季柔的脸色不佳：“这关你什么事？”
她当然知道这个教室里的人不仅是编程小组的，更是苏梨的养生组的成员。
这些日子以来，但凡苏梨在学校里面每一次出风头，她父亲都会原原本本地搬到家里的饭桌上，用来嘲讽她的桀骜和失败。她憎恶所有和苏梨有关的东西，包括这些所谓的养生组成员。
“有关系，我也是养生组的成员。”陆倾轻道。
“你骗人，我看到过养生组在活动中心的海报，上面根本就没有……”
“养生组陈列区只有手绘板报，你什么时候看过养生组的海报？”
“我……”
季柔语结。
她当然看见过，她还亲手撕过，不过当时并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
季柔咬了咬嘴唇，把心虚的指尖插入自己的裤袋里，脸上面不改色：“陆倾，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陆倾冷眼看着季柔。
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有淡漠，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季柔还想说什么，那些抚慰的话语却塞在喉咙口吐不出来了。那些记忆里的陆倾温柔的表情，好像全部成了错觉，全部烟消云散了。
或者应该说，它们真的存在过吗
季柔脸色不佳地离开了教室。
编程组成员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上，面面相觑不，相互耸肩。
好久，教室里才想起许妄言幸灾乐祸的声音：
“她一定不知道你是个衣冠禽兽，老大。”
“……”
所有人懒洋洋地往自己的教室走。
许妄言先到了实验a班门口，看着苏梨的书桌诧异：“咦，小梨子还没走？”
教室里空荡荡的，唯有苏梨的桌上堆满了寒假的试卷。
远在东区的实验楼里，苏梨已经再一次地常识性拍门。
“有人吗——”
意料之中，没有任何回响。
苏梨倚坐在门口，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来。
她的手机落在了教室里，此刻跟外界完全失联。实验楼平常路过的人就非常少，更何况现在寒假已经开始了，根本没有人会来这里。
她唯一的希望是，有人会发现联系不到她。
可是时间还早，又有谁会发现呢？
苏梨绝望地发现，自己跟这个世界的关联少得可怜。
黄昏未满。
编程小组的成员在市中心的餐厅开了一个包厢，庆祝期末考结束。
所有人齐聚一堂，唯有许妄言左顾右盼，别扭道：“我们是不是把杜晓晓和小梨子叫上？菜点多了，没有杜晓晓估计吃不完。”
沈茜的脸色微沉：“今天是编程组的聚餐，早已经说好了的。”
“……好吧。”许妄言耸耸肩。
他掏出手机，在微信群里给苏梨发信息。
【许妄言】：苏梨 杜晓晓，寒假聚不聚？
苏梨没有回应。
倒是杜晓晓秒回。
【杜晓晓】：孽障，你这心虚的口吻，是不是在做对不起我们的事情？”
【许妄言】：你才孽障！
【杜晓晓】：苏梨小梨子我们聚，别带他。
苏梨依旧没有回应。
没过多久，服务员端着菜上了桌。
所有人都把刚才的话题当成了一阵风路过。
男生们早已经饥肠辘辘，转瞬间餐桌上刀光剑影，唯有陆倾，盯着微信群里的信息，犹豫着点开了苏梨的对话框。
【陆倾】：苏梨。
苏梨没有回应。
陆倾想了想，切换到了拨号界面，给苏梨拨去了一个电话。
他盯着拨号界面，静静地等待。
沈茜就坐在他的身旁，看着他屏幕上的“苏梨”两个字，微微垂下了眼睫。
自从父亲与陆倾的争执之后，她和陆倾其实一直处于微妙的阶段。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打着为他好的立场去劝说他，但是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陆倾连续拨了三遍苏梨的电话，到第四遍，他换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了。
“苏叔叔。”沈茜听见陆倾压低着声音，像电话那一端询问，“苏梨她有没有回家？”
……他们竟然已经，这么熟了吗？
“……陆倾。”犹豫再三，沈茜开了口。
陆倾却忽然站了起来，连书包也没有带，直接冲出了包厢。
外面已经是黄昏日落。
苏梨在实验楼的窗边看到了日落，沮丧地发现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
“起码没有发烧也没有晕倒……”她蹲在地上碎碎念，“冬至日以后，白天开始变长，现在的时间大约是……五点半。”
苏梨握紧了拳头。
她必须把心里的想法念出来，才能冲淡此刻的慌张。
如果不这样，很可能焦虑就会重新占据她的理智。
“第一计划，等人路过实验室……希望不大。”
“第二计划，等爸爸发现我没有回家且联系不到，时间大约是……晚上八点。”
“他会选择联系乔老师，以及去教室查看……发现我的手机，会选择报警。”
“警察会召回保安查看监控，最快是……晚上十点。”
“……第三计划。”苏梨深深吸了口气，走到实验室的窗边，“如果明天早晨还没有人找到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实验室是二楼，算上车库，与地面总共四五米的落差。
跳下去不可能毫发无损，但是除非是头部着地，否则也不可能死亡。
打定了所有一切主意，苏梨缓缓地沿着教室的墙壁坐在了地上。
夕阳透过窗户照在地上，勾勒出她小小的影子。
“别紧张，不会有危险……”
她不断地安抚自己。
可是看见夕阳日渐西沉，那些一直被压抑的情绪还是渐渐地攀爬上她的身体。心脏好像就藏在喉咙底，每一击跳跃都是对精神的一次冲击。
夕阳落下地平线。
苏梨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呼吸彻底凌乱了。
就在情绪的弦快要崩裂的临界点，她仿佛是听见了教室外面似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苏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苏梨——”
那是一个略微嘶哑的声音。
真的有人！
苏梨摇摇坠坠站起身来，看见的窗外的草坪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天色已经半黑。
路灯下，那个人仰着头，眼里尚存着一息焦躁与慌乱。
那些慌张在对上她的视线的一瞬间，烟消云散。
在这一刻之前，苏梨从来没有期盼过奇迹会发生。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只是焦虑，没有失控。
可当她看见草坪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委屈。
她飞快得眨了眨眼睛。
“陆、陆倾。”
陆倾就站在五米开外的地方，胸口剧烈地起伏，平时看不出表情起伏的脸上此刻看起来有些慌张，又有点无奈。
“你应该开灯。”他说。
苏梨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一直待在黑漆漆的教室里，教室的灯还没有断电。
“我忘了。”苏梨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哽咽。
陆倾竟然还笑了出来。
他仰头望着她，看起来如释重负的样子，眼睫弯翘，眼睛眯成了好看的月牙。
“笨蛋。”
他说。
苏梨开了灯，在教室里焦急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教室门被扣响，陆倾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苏梨。”
“我、我在！”
“电教管理室没有人。”陆倾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困恼，“我通过教务中心联系到了电教管理老师，不过老师去过周末了。”
“那怎么办？”
苏梨在教室里快要哭出来了。
教室外的陆倾沉默了一会儿：“你饿吗？”
“……饿。”
苏梨这才感觉到自己肚子空空，已经快要前胸贴后背了。
也许是因为陆倾就在门外，那些焦躁渐渐退去，苏梨捂着肚子贴着教室门，感觉那根紧绷的弦正在一点一点放松。
她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陆倾在外头报菜名。
“学校的食堂已经关了，后街有煎饼果子，麻辣烫，再远一点还有烤糖藕，你想吃什么？”
苏梨仔仔细细地分辨那几个陌生的食物，好久好久没有出声。
“苏梨？”陆倾在门外叫听的名字。
苏梨犹豫着开口：“还有……别的吗？”她惨兮兮道，“这些都不是很健康……”
她知道市一中的后街是有名的小吃街，不过她从来没有在那边驻足过。那些价廉物美的食物，在苏梨的眼里代表的是地沟油和脂肪，以及各种混杂的香精调料，阿斯巴甜……
陆倾久久没有声音。
“……陆倾？”苏梨试探性地叫他的名字，“你……还在外面吗？”
门外静悄悄的，没有一丁点声响。
“……对不起，我不应该得寸进尺……”苏梨惨兮兮的声音。
陆倾依旧没有发出声音。
“……麻辣烫。”
苏梨绝望的声音。
陆倾在门口已经沉默了很久。
他的手支撑在门上，想象着里面的苏梨哀怨的脸，顿时忍不住低声笑出了声。
“好，你等一会儿。”他轻声道。
天彻底黑了。
苏梨没有带手表和手机，只能靠数着绵羊来估算时间。
大约是数到了一千只绵羊的时候，走廊上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陆倾的声音又出现在门口，他说：“你打开多媒体的箱子，里面有一个钥匙。”
……钥匙？
苏梨照着陆倾的指示找到了钥匙，踮着脚用它打开教室门上用于传输电控设备的小窗。她以为陆倾会把食物从小窗里面送进教室，结果没想到上陆倾自己爬上了小窗，从那个小小的空隙里面尽然钻出了半截身体！
“你小心点……”苏梨慌乱地用手去扶他。
那么小的空间，卡在半道怎么办啊啊啊——
苏梨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口，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陆倾从几乎不可能的地方钻进了教室里，手上拎着的牛奶都没有洒出来。
苏梨：“……”
陆倾落了地，看着苏梨的眼睛，嘴角勾了勾。
苏梨仍然沉浸在刚才所见中，好久，才张了张口：“你……”
她的手里被塞了两个袋子。
一个袋子里是牛奶和面包；
另一个袋子里的食物散发着奇异浓烈的味道，看起来是某些不明肉类的油炸食物。
苏梨果断选择了牛奶和面包。
陆倾就在她的身边，解开了那个浓烈味道的袋子，用一根竹签细心地挑着吃。他吃得很慢，没有咀嚼声，于是整个教室里就只剩下了蔓延的气味。
苏梨一点一点撕着面包，感受着胸口里跳跃的心脏。
也许是因为她偷看的目光太过明显了，陆倾扭过头问她：“想吃吗？”
苏梨果断摇头。
“可是它很好吃。”陆倾轻道，“你不觉得饥饿的时候，人类对食物的容忍度会下降么？”
苏梨认同地点点头。
虽然对于这种油炸食物，她可以和陆倾说上半个小时健康科学原理，还有两个小时的社会新闻，用来论证这种食物的反人类和不健康，可是却是此时此刻，它们闻起来没有那么可怕。
就像是陆倾。
虽然理智上她知道现在应该是在冷战……
苏梨缓缓地伸出了手，鼓起勇气想要试一试，但是手腕却被陆倾握住。
下一秒，她的手心就多了一颗糖。
苏梨：“？”
陆倾沉默了一会儿，把手里的食物都丢进了垃圾桶。
苏梨：“？？？”
“骗你的。”陆倾轻声说。
“……”
“吃饱了的话，就走吧。”
“……啊？”
苏梨原本以为，陆倾会有办法找到人打开门出去。没有想到陆倾竟然径直地走到了教室的后窗边，打开最后一扇窗户，直接从窗口一跃而下。
苏梨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飞出来了！
“陆倾！”
她飞奔到窗边。
从窗台上望去，可以看见陆倾并没有直接跳下了楼，而是落到了楼下的一个延展架上。延展架距离窗台大约一米多，他稳稳地落在上面，回头望着苏梨。
“下来。”陆倾对苏梨说。
“不行，太危险了……”苏梨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陆倾盯着她：“你的体重应该是九十左右，以你的身高来计算，只要你抓住窗沿，脚尖距离地面不会超过20公分。”
……可我已经不止九十了……
苏梨在心底哀嚎。
苏梨本能地想要拒绝。
可是，如果不这样下去，就得找开锁的人了。
这就意味着她起码还要再在教室里待上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的饥饿还可以勉强忍受，可她刚刚喝了牛奶……
僵持几秒钟。
苏梨哆嗦着爬上了窗台，站在窗台上问陆倾：“真的……不会死吗？”
她知道自己是杞人忧天，这么一点高度，就算直接跳下地面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恐惧挥之不去，她已经做好了被嘲讽的准备。
但是陆倾却没有。
夜色下，陆倾脸上的表情很认真。
他盯着她的眼睛，对她说：“人是很难死的。”看小说，就来！ 速度飞快哦，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