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谣从前从不会待旁人好过待她,也决计不会不信她。
想了一想,便又上了战场。
便再没功夫思虑那么多了。
三公主仍旧一个人双目失神地絮絮叨叨。
我杵了杵下巴,暗道真是一场孽缘。我并不晓得三公主同小白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情谊。
过去的三百年中,风竺除了教我些许术法,以及人活在世的常理,也没教过我这些东西。可这些情谊显然是个能害人的邪物,害了沈清,害了三公主,也害了小白。
我将头摇了一摇,作势叹道:“好好的一段缘,成了孽障。”
三公主握了握搁在身侧的利器。
叫我觉着意外的倒是归未,听闻这段往事,他竟能仍旧一脸平静地看着小白可怖的魂魄,良久脸上竟还现了笑意。
归未像是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走近了仍旧发狂着的小白,伸手要去触它的脸,嘴里呢喃:“阿谣……虽说早了些……”
三公主忽然道:“你别碰它,它才不是阿谣,它只是能害人的鬼怪。阿谣也不长这般模样……”她忽然又有些茫然,“阿谣明明是个小小的模样,魂魄又怎么会是个少女……”继而扑上前去,要拉开归未。
约莫是见三公主靠得进了,小白眼中红光大盛,脸上黑纹愈发粗壮凌乱,周身黑气愈发浓郁,竟能稍稍挣脱我的术法,叫嚣着也要朝三公主扑过去。
一人一鬼这么一扑,两者离得愈发近了,待我要去拉开三公主已是来不及了,情急之下我解了起初施在小白身上的术法。
失去了束缚的小白即刻消失,约莫是回了那座桥。终究是个地缚灵,若没术法加持,去不了旁的地儿的。只是不晓得失了束缚的小白会不会去害旁的什么人。
那厢柏商倏地挣开了长昀的挟制,顺手解了周遭凡人身上的定身术法,又同长昀斗在了一处。高台四周顿时一阵大乱。
归未还是伸着手的姿态。我道:“小白已是回了那座桥了,我得去看看,大师与我一同去么?”
归未愣了一愣,收回手,朝我竖了掌:“施主先去吧,归未随后便至。”
三公主蓦地出声道:“我随你前去。”
我看了一看仍在天边斗法的长昀同柏商,摇首道:“眼下小白见了你便会如着了魔一般。说来惭愧,我法力低微,小白若是再发些狠,我是治不住的。”
三公主也愣怔了,似哭又似笑:“国师也说阿谣会恨我,给了我护身符以防万一。我起初是不信的,如今看来,阿谣……阿谣该是恨我的……”
护身符?我想了又想,觉着大约是小白第一回发狂的那日,射出那道白光的物件儿。我望了一望兀自与长昀缠斗的柏商,也不晓得这段孽缘里,柏商究竟演的是个什么角儿。
我看着周遭混乱的情境,复又叹了一叹,果真是段孽缘。
待我到了那桥,搁在眼前的便是这副光景。
桥上染血,石阶之上凌乱的散着几具凡人尸体,尽皆面色惊惧,七窍生血,四肢痉挛。周遭的凡人也是叫的叫,逃的逃,死的死。天边云层敛聚,乌黑得能滴出墨来。
而小白却极孱弱地蜷缩在桥洞之下,发着抖,眼中依旧有红光,脸上依旧是黑纹,周身依旧是黑雾弥漫。
即便我入世不久,也晓得小白这是闯了弥天大祸了。凡间讲究杀人偿命,如今小白已然只剩了魂魄,如今这命债,怕是只能魂飞魄散来偿了。
我轻声唤道:“小白……”小白全然没反应。
自漫天黑雾中突兀地传来几许铃声,飘渺难寻,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现在了那黑雾之中。
白的口吐长舌,手持一根白色的棒子,戴着的高帽上写着“一见生财”四字;黑的要正常些,高帽写着另外四字“天下太平”。不论是黑的白的,俱皆面色惨白,平白叫人脊背生寒。
那黑的细细瞧了一瞧四周,道:“害了这许多性命。必安,我们快些,好回去复命。”
白的那个只一颔首,便向小白走来。
我拦在小白身前,干笑道:“不知二位贵姓?”
那黑的拱了拱手,道:“我名为范无救,是阴间的黑无常,我兄弟名为谢必安,则是阴间的白无常。我二人专管死人魂魄。眼下那魂害了好些人的性命,致使凡间大乱,理应由我二人带回阴间,受些……”他忽然不说话了,又看了我两眼,“阁**上缘何有这般浓郁的鬼气,又明摆着不是魂魄之体?”
我道:“先前小白……便是你们说的那魂上过我的身。”
范无救摇首:“即便是上过身,鬼气也不该这般浓郁。”
一旁的谢必安出声道:“老范,他们凡间不是有什么鬼道么?这大概又是个修了鬼道的。正事要紧。”
我笑了一笑,便由着他们这么误会了。这劳什子的鬼道我可未曾听闻,况且我是个妖,又何必修那鬼道,妖道便够我喝上一壶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