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老实实道:“惭愧。我乃是应司命特许,进她元神观一桩千年前的往事。”
红衣的司命眉角晕起怒色:“休与吾提她。”尔后无端话锋一转,浅浅笑道,“她做了万万年的司命,元神之中早已不单有她的过往,亦有她笔下的凡事成千,如此繁乱,你轻易寻不着的,不若你放了吾,吾替你寻。”
我道缘何来此处这许久,仍未有头绪。她说得在理,无奈我是个虾兵蟹将,这经文铸就的牢笼本就不寻常,我更没那破阵的本事。况且我现下是在司命元神中,乃是旁人的地盘,到旁人家做客,哪有客人造次的道理。我不理她。
她一计不成,便又生一计:“吾只是想见见尊者,只一面也好,便是什么也不做,陪陪他也满足了。”
我索性转过身,合计着就此走开。再听下去,我这滥情的烂心肠就要憋不住了。
红衣的司命急急要扑过来,葱葱玉指触到那经文,噗嗤作响,乃是手指被灼伤了,她眼中邪气弥散些许,须臾重又爬上眼角。经文金光大盛,我甚而闻见佛音庄重。
我尝闻佛法可镇妖邪,洗罪孽,灭业火,如今那红衣的司命一触经文便此番模样,可见并非善茬。我劝她:“莫要挣扎了,你口中的尊者说的可是商陆仙君?商陆仙君有司命陪着,过得甚好,你不要担心。”
彼时我不懂情爱,却时常自诩心肠软耳根子更软,哪里晓得我这一段话着实恶毒,乃是往她心口扎刀子。
她喃喃道:“有司命陪着?吾晓得他欲我消失,吾装傻装了千余年,安安分分坐在他给吾造的牢笼,何至于打破吾这点奢念?她是司命,吾只是司命一点邪念,便合该去死?再有几百年,吾便于世间全无,可他竟连一面也不给吾?”
坏了。我狠狠朝我这张作孽的嘴一拍。
漫天经文泛出刺眼的佛光,佛音嗡嗡。混乱之中,自我衣袖中激射出一道细长黑影,未待我看清,便已疾疾掠向阵法,元神之界顿时动荡如天崩地裂。她眼中邪气肆虐:“凭什么?就凭吾只是一点邪气?”
乌七八糟的往事碎片之中,商陆仙君的声音仿若自天边而来:“元君,烦请速速离去。”
我看着这四周由我惹出的祸患,终究只得念起司命传授的口诀,眼前一花,便到了现实。
商陆仙君已就地盘坐,佛经不要钱似的往外蹦,他每诵一句佛经,合着眼的司命身上便缠一道经文。
倏地,司命睁开眼,邪邪一笑:“尊者好狠的心。”
商陆仙君竖掌口念慈悲,闻言应道:“阿朝。”
司命嘴角皆是笑,眼里却是戾气:“尊者竟还记得吾名姓?吾当真惊喜,只是吾不知这声‘阿朝’唤的究竟是吾还是她?”
商陆仙君不回,只再加固封印,迅速咬破手指,将一粒精血弹入司命额间。司命虚虚一躲,奈何经文加身,避之不及,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可不消两息,司命哼唧两声,便又醒转过来,眼里已是一派清明,一张口,我便晓得,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司命:“商陆,她出来了。”
商陆仙君默然,良久道:“阿朝,我晓得,你且安心,我既能缚她一回,便能缚她第二回。”
司命伸手,想来是想透过阵法去触商陆:“商陆,阿朝是我,阿朝也是她,我同她本就是一个人。我想了几百年,我是字灵不假,世人以文字杀人,喻文字以恶念,得以造就我这一丝邪妄。可写字的是世人,杀人的也是世人。待会儿你出手时软着些,不过也不必太软,她若是不听话,你尽管出手,不必太顾忌着我同她一个身体。”
司命蓦地改了面色,不复清明,口中大笑:“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大话,谁同你是一个,聒噪。尊者既只想留一个,吾替尊者灭了她。”</p>